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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色味俱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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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花三月的時候,羅老太太由錦棠扶著,親自到縣衙,把本在自己名下的正酒令,就過到了念堂的手上。與正酒令一起的,還有酒肆的地契,房契,以及所有酒槽,酒窖,酒具的所有權。

而念堂如今還小,當然這份契書,從此之後就由錦棠掌管了。

過戶酒肆,官府又要收一重稅,不過比起酒肆始終在羅老太太的名下,這可好太多太多了。

從縣衙出來,羅老太太才驀然驚覺,從此之後自家的酒肆就沒了。

她道:“念堂,你會養奶的吧,你可一定要養奶奶啊,不能就此丟下奶奶不管。”

念堂叫大房騙了那麽久,爹都是羅根發殺的,又豈會願意養她們?

孩子瘦瘦的肩膀,倔犟的拎著脖子,就是不說話,終是錦棠說了一句:“奶,您是我們的奶奶,是我爹的母親,有我錦棠一口飯吃,終會養著你的。”

老人當然不能棄養,至於黃茵,裝癱裝了近一年,到最後丈夫,兒子和女兒全進了大牢,哭的哪叫一個慘,但哪又如何,好吃懶作想吃閑飯的人,錦棠有的是手段治她。

錦棠哼著小曲兒,拉著念堂的手,先到集市上割了一刀一指寬的五花肉,再買了兩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,然後又買了幾樣新春才下來的野菜,回到家,炒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出來,這才回頭,對著後院喊了一聲:“大舅,劉媽,上來用飯啦。”

自從葛牙妹走了之後,錦棠直接擴大生產,把孫福海家娘子劉氏請了來,又從葛家莊請來了葛大壯,給他們工錢,讓他們在酒肆裏做起了長期幫工。

康老夫人在秦州的幾家酒樓,全都用起了錦堂香,不用說,一個月十壇總是賣得出去的。這幾個月下來,錦棠手裏已經有七八兩銀子的存款,儼然一個小富婆了。

她給大家做好了飯,自己卻不吃,拿一個食盒一樣撥了一份,卻是信步出了酒肆,沿酒肆後面沿河的水路,襯著傍晚初萌新綠的柳蔭,往竹山書院而去。

這些日子來,葛牙妹住在竹山書院,她只要得閑,就會做了飯送過去。

提著食盒到了書院外面,仍是在竹林後面的墻基處,略站半晌,葛青章就來了。

每每錦棠送飯來,都是葛青章幫她送進去,提到葛牙妹那兒的。

接過食盒,葛青章道:“妹娃,二姑這樣也不是個辦法,她都幾個月不曾出過屋子,書院裏的人也隱隱覺得山正怕是養了個女子在書院裏,漸漸兒風聲便有些不好。

今日我瞧著康老夫人來過了,出來時鐵青著臉,顯然不大高興的樣子,康山正似乎也不甚高興。”

事實上幾個月來,康維楨跟康老夫人提了多回,說自己想娶葛牙妹。康老夫人瞧著自己玉樹臨風的兒子,再一想葛牙妹是個帶著倆拖油瓶的半老寡婦,又怎麽可能願意?

只不過兒子太大不好管束,便睡了,終歸自家兒子占便宜,所以並不曾刻意拆分,但是她不肯松口,絕不準康維楨娶葛牙妹。

錦棠身量不及墻高,一手搭在墻上,尖尖的下巴磕在玉白細嫩的手上,磕出一個深深的窩兒來,她笑的時候,頰側總有米粒大的兩只小漩窩兒,瞧著格外的佻皮。

“莫怕,真要撕破臉了,我有的是辦法。”錦棠笑道。

葛青章就不明白了,總算葛牙妹洗清了嫌疑,錦棠為何還不肯讓她回家,要讓她住在竹山書院。畢竟這種事情要真傳出去,學生們發現山正房裏住的是葛牙妹,倆人的名聲都得敗光。

不過,既是錦棠的家事,他也不好管的。

手裏捏著一只雞蛋似的白瓷胎瓶子,葛青章將它壓在墻基的軟草之中,清咳了一聲,道:“這些日子全是你在掌酒肆吧,瞧你手燥的,這是前兒抄書,墨海書齋的東家贈予我的潤手香澤,我一個男子也不用它,你拿了去用。”

錦棠只當真是書齋東家送了,接過來旋開,細白軟膩的膏脂顫危危的閃著,嗅之,濃濃一股子桂花甜香。

恰這些日子葛牙妹不在,家裏的潤澤都用完了,她也就揣到了懷裏:“下次再有了,帶回去給舅媽使去。”

葛青章為了攢銅板買這一瓶潤澤,整整抄了一本《孟子集註》,半個月只吃鹹菜與雜梁窩窩兒,瞧著錦棠收下了,也不說什麽,提著食盒,轉身便走。

康維楨特意不讓她和葛牙妹見面,也不許葛牙妹見外人,便葛青章也見不到她,也不知道娘如今過的如何,錦棠目送著葛青章走遠了,輕輕嘆了一息。

也不知自己如此孤註一擲做的對不對。

正準備要回去,便聽身後陳淮安的聲音:“怕康維楨睡而不娶,用完了把你娘扔出來?”

錦棠旋即翻了個白眼,轉身就走。

她忙著呢。

“放心,他不是哪種人。”陳淮安說道。

倆人並肩踱步,他道:“上輩子,有一件事挺丟人,我一直不曾與人說過,你想不想聽一聽?”

河風寥寥,晚霞夕照,錦棠穿的是件豆綠面妝花質的束腰直裰,發髻梳的高高,額前飄著幾捋流海,玉白的小臉兒叫夕霞踱上一層暖色,唇噙著絲笑兒:“說。”

“康維楨其實曾打過我,還打斷了兩根戒尺。”陳淮安道。

上輩子,當就是這個時候,陜西省提學禦史陸平眼看就要來秦州科考,陳淮安身為一個即將參試的秀才,居然在書院裏帶著幾個學生在書院裏公然飲酒,醉了之後,還跑到竹山寺大鬧,說要拆了人家的佛祖,毀了人家的廟門。

把幾個光頭小尼姑嚇的簌簌發抖。

當時康維楨把陳淮安叫到公房,什麽也沒說,提起戒尺就是一頓狠抽,抽斷一根再換一根,足足抽了半個時辰。好在陳淮安身上有的是力量,往外一繃,說白了,只抽疼了康維楨的手,於他並沒有什麽損失。

但是之後,康維楨說了一句:“陳淮安,羅家兩個女人,可算是全栽在了你的手裏。身為一個男人,你他媽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?”

陳淮安挨完了打,衣服一披,自然是轉身就走。

出門的時候,他見康維楨仰著脖了,於地上跺腳亂走著,忽而就嚎噎了兩聲,其聲如驢,嚇的也算什麽世面都經過的陳淮安居然毛骨聳然。

如今想想,徜若他真的對葛牙妹有情有意,而她最終叫人強暴,又還殺於鬧市,他卻礙於她的名譽,連吊唁都無法前去,心中想必也是極苦的。

上輩子康維楨在渭河縣過了幾年,新帝登基之後,重又出山,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很老道了,居於幕後,一直是林欽的幕僚,但因為常居河西堡,錦棠並沒有見過他。

不過,他前面一房妻子和離之後,確實不曾聽他再成過親。

錦棠旋聽旋笑,眼看到了自家酒肆的後門上,回過頭來,笑著說道:“今兒我爹的五七,按理咱們也該去上個墳的,你在此等著,等我提了紙籃子出來,咱們一起去燒紙。”

陳淮安於是站在門外,靜靜兒的等著,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錦棠出來,反而聽見她在院子裏說:“大舅,您要真閑得慌,就去書院看看青章去,舂麩皮的事兒,我是女子,手比你細,舂的比你更好,真不用你幫忙。”

麥子的皮叫作麩,把麩從麥子上面剝落的方式,稱之為舂,男子手粗,力大,一石杵下去,麥子都扁了,皮自然舂不掉,所以,這活兒多由力小的婦人們來完成。

不一會兒,葛大順從羅家酒肆後門裏出來了,但隨即,裏面的人將門又將將閂上。

陳淮安傻乎乎的等了半天,直到聽裏面的錦棠便舂著石臼便哼起小曲兒來,才明白過來,錦棠哪是想和他一起去上墳,只不過變著法子,不肯叫他進羅家酒肆的門而已。

舂掉了褐色的皮子,小麥便成了一只只圓滾滾白嫩嫩的小胖珠兒,這小胖珠兒將來還要拌上曲子,長時間的發酵,才能治成新的酒曲出來。

羅家的酒向來是端午才治曲。

錦棠如今備的這些曲子,其實是準備去河西堡的時候用的。

康老夫人答應,與她在河西堡合開一間酒坊,她得七成,康老夫人才得三成,真正要開這樣一間酒坊,最重要的就是大批量的酒曲,以及老酒。

所以錦棠正在格外忙碌的,準備著。

正舂著,劉娘子走了進來,笑著說:“大姑娘,康老夫人遣了春嬌丫頭來問你,要去河西堡的事兒,問你曲子,老酒可都準備好了不曾。”

錦棠手撫過一粒粒滾圓的,褪了皮的麥子,笑道:“你回一聲,就說我這酒肆太忙,忙到抽不開身來,此事再議吧。”

劉娘子在孫家就是做賣買的,自然知道一間大酒坊的重要性,所以,她道:“大姑娘,河西堡一間有正酒令的酒坊,咱可不能丟。”

錦棠抓起掃帚掃著灑落在外的麥粒兒,掃幹凈了,往柿子樹下一灑,引來喜雀撲楞楞的啄著。她道:“你就這樣回她,不怕,我兜得住。”

劉娘子果然就這般回了。

消息傳到康家時,康老夫人正在因為兒子不肯送走葛牙妹而生著悶氣。

“他這是要把咱們老康家在渭河縣上百年的名聲全敗掉。”

“要叫學生們瞧見了,要怎麽說?”她的老侍婢谷嬤嬤是康維楨打小兒的奶媽,所以比康老夫人還生氣,不停的念叨著。

反而康老夫人,因為跟錦棠合作的事兒,正在猶豫之中。

況且,她本就是個涵養之人,便心中有什麽,嘴裏也不會說出來。

但偏偏還就在這個時候,春嬌姑娘進來回說:“羅家大姑娘說了,到河西開辦酒坊的事兒,她想容後再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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